阿呆鹅

[楚苏] 瘾

现背,背德警告,ooc

  

1

  

悉尼,一个雨夜,一家萧索的小酒吧。随着门帘响动,走进来一个身着风衣的人。

  

吧台后的酒保应声看去,昏暗的灯光影影绰绰。那人步履有些蹒跚,摘下风衣的兜帽,露出一张东亚人的脸。

  

隐隐看得出已有了年纪,偏偏那张脸圆润干净,叫人说不出准确的数字。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几分意气。

  

此时他脱下已被打湿的风衣挂在门旁的衣架上,也正看了过来,露出一个淡得几无可循的笑容。“中国人?”

  

“欢迎光临。您要来点什么?”

  

男人在吧台前坐下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台面。“老板,来一杯威士忌纯饮。”

  

酒保应声,拿起杯子,直到注意到男人静静看着自己手指的眼神。视线往上,终于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。目光不由得略微停留了几秒。

  

还没来得及出声,对方却先笑了,笑意未达眼底。“看着有点眼熟?”

  

酒保点点头,将酒放于对方面前。

  

“谢谢。”他说,声音突然带上些许与年龄不符的活泼。“我叫Allen Su。”

  

“我记得你,我看过你们当年那个比赛,你是……”酒保犹豫着,仿佛还是找到了准确的记忆。“苏醒。”

  

这个叫苏醒的男人露出今夜第一个真正的笑容。酒保也终于看清了他笑着时眼角的细纹。

  

“提到比赛而不是再就业男团,看来你年纪也不小了啊。”苏醒笑眯眯地说,“今晚生意看着不咋样,有没有兴趣听个故事?”

  

  

2

  

这位叫苏醒的客人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,灯光昏黄本来令人困倦,故事情节也并不曲折,可他绘声绘色,是个绝佳的讲述者,竟让人屏住呼吸,沉浸其中。

  

故事始于2007年,一个现在听来过分遥远的年份。

  

意乱情迷开始在一个格外美好的夜晚,漫天金雨里人们遥远的欢呼声一片模糊,彼时的苏醒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咚咚的心跳声,自内心深处而来,自抱着颠着自己的这个人而来。

  

这个人叫陈楚生。是这个夜晚的主角。

  

他们在结束狂欢和庆功宴回到城堡以后,做的第一件事情,却是找东西吃。虽然最后他们只找到了几盒泡面,仍是很满足地填饱了肚子,四仰八叉地躺在同一张床上。

  

空空荡荡的城堡,早已拆除得七七八八,只剩下他们的房间完好,但摄像头也早已撤走。

  

真空旷啊。苏醒仿佛能听到洞穿城堡的风呼啸而过,正中他的心头。

  

今夜他们都喝了不少酒,话语模糊,含义不明,却都在不停不歇地说,唠唠叨叨,无止无息。虽然疲惫侵袭身体的每一寸,却还是强撑着不肯睡去。

  

那风吹得苏醒心头痒痒难忍,他侧过身,看到身边躺着的陈楚生挺拔的鼻梁。这格外优越的骨相,曾经让他羡慕,此时却让他慌乱不安。


陈楚生还在说话,特别的、独属于他的口音和音色,但苏醒听不懂他在说什么。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陈楚生的侧脸上。

  

然后那酒精突然犯了错——他鬼迷心窍地凑上去亲了一下陈楚生的鼻尖。

  

他们到底是喝得太多了,不然为何陈楚生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。惶恐的,令人心醉的。犹豫的,渴望自毁的。缄默的,深情难忍的。

  

他到底是喝得太多了,不然为何他会在陈楚生刚说了“醒,你知道的……”几个字的时候,就猛然过去吻他。

  

他们在白色的床单被子上亲吻对方,沉醉的,晕眩的,世界在对方身后不停地旋转。

  

但不管听不听完,这句未尽的话像一句谶言,像那夜城堡里穿堂而过的风,竟然穿透了他的半生。

  

  

3

  

“他想说但没说的是什么?”酒保为他续上一杯,抬眼看到眼前的人不知为何突然眼睛亮亮,笑意盈盈。

  

“他想说啊。”苏醒抿了一口酒。这酒很烈,酒保想提醒他慢点喝,却听见他接着说,面不改色仿佛喝的只是一杯白水。“他想说,他有女朋友呢。”

  

唯一的听众发出一声感叹。似有所感,他问,“那你们后来在一起了吗?”

  

在一起了,也没在一起。

  

在那么多场巡演和活动里,冠亚总是不可或缺的主角。找准每一个机会,他们在黑夜里私会——更准确说,是苏醒找准了机会。

  

他在每个无人知晓的深夜,偷偷敲开隔壁的房门。

  

陈楚生不会拒绝他。陈楚生只会全盘接受他的亲吻,轻轻抚摸他的后背,像在安抚某种瑟瑟发抖的小动物。他的手指细长,骨节分明,拂过他的皮肤是那么温柔,经过的地方宛如点燃一把火,那烈焰里寸草不生。

  

这些时候他们不谈论任何事情。他们也谈论不了任何事情。任何言语都只能让那良知的缝隙生出一柄柄利刃,铁血无情地穿透彼此。

  

他们亲吻到疲惫,再沉沉睡去直到破晓。

  

  

“你是不是想问,我喜欢他什么呢?”

  

“那我要先告诉你,不管你信不信,我确信我是直的。在他之前,在他之后,我都只喜欢过女孩子。”

  

“哈哈,我是不是剧透了什么。”

  

“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他什么。但那时候,我满脑子想的只有……我如果是个女孩子也不错。”

  

  

苏醒一直知道自己逃不掉时代的局限性。那是2007年,平权运动还未兴起,两性天然的不同造就了隐藏在关怀背后的冰冷偏见,社会的刻板印象植根在每个人心中。

  

从小到大,男性被教育要冒险,要征服,要承担更多但天然享受更多。女性被呵护,被体面地照拂,屈居于人下被包装成温暖的宠爱。

  

苏醒喜欢当个男人。他喜欢征服别人,喜欢操盘掌控,喜欢总结追求心仪女孩子的技巧,然后攻城掠地。

  

但是在这个话剧里,公司却要他扮演一个女人。

  

屈辱不是来自于假发、女装、烈焰红唇。屈辱来自于这些以后,被迫被人审视的目光。

  

那是从头到脚的打量,赤裸裸的,不加掩饰的。苏醒觉得自己往日里总是被人看到灵魂,而此刻却第一次成了一具没有精神存在的肉体。他的思想,他的追求,他的才华,这一切都毫不重要,充其量只是锦上添花,而他们唯一看重的,不过是这具躯壳。

  

是不是盈盈一握的腰身,是不是峰峦叠起的胸脯,是不是天使面容魔鬼身材。

  

于是苏醒的扮相就变成了某种丑角。他年轻瘦削,身材单薄毫无曲线,戴上波浪的假发,涂上红得惊人的唇彩,本身便成了一个笑话。

  

第一次带妆彩排之后,苏醒在当时租住的房子里,结结实实地大哭了一场。给陈楚生开门的时候,还没来得及擦干泪痕。

  

但陈楚生什么也没问。他提起一个塑料袋,在食物热腾腾的香气里温和地笑。“给你带了点宵夜。”

  

于是他俩坐在客厅的地上,分享了那一盒蛋挞。

  

这一天陈楚生的话出奇地多,絮絮叨叨讲着他排得密密麻麻但了无意义的商演,讲着大佬操刀却草草率率的专辑,讲着他的父母、亲人、朋友和最近遇到的好玩事儿……

  

仿佛想把苏醒彻底揉进自己的生活里,永远给他一些温暖的慰藉。

  

可是那兜兜转转的话题,始终绕着圈,小心地避开着他生活中的某一部分。如同飓风,触碰不到它的中心。

  

这是无法摊开来谈的那一部分。仿佛只要触碰,他们所有的梦境就将坍塌。

  

苏醒望着陈楚生,那清冽如泉水温暖如煦日的眉眼晃晕了他。

  

于是他一言不发地起身,走入房间里,再出来时,已经穿上了今天彩排时那身裙子,潦潦草草地涂红了嘴。

  

“楚生。”苏醒笑着,看到陈楚生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。“这就是他们要我做的事。”

  

“他们要我扮演一个女人。”

  

“你看,我这身材,这长相,扮演一个女人,看着可笑吗?”

  

“楚生。我好讨厌,我感觉好恶心……”

  

“可是,我怎么会真心可惜我不是真的女人呢……”

  

苏醒没有再看到陈楚生的表情,因为下一秒他已经落入了一个紧紧的怀抱,嘴唇被湿润滚烫的触感牢牢地覆盖。

  

这是陈楚生第一次主动吻他。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探进他的裙子,落在他的身体上,顺流而上,所到之处惊起一串战栗。

  

他的裙摆被撩起,向上堆在腰间。他的双腿被打开成令他面红耳赤的角度,被温柔但强势的双手固定住,无法回归它们本来的姿态。他躺在冰凉的地板上,身体如同火焰一般炽热,又觉得自己仿佛化成了一滩水。

  

他失去了一切掌控感,成了被征服的那一方,直到从未体验过的疼痛将他一分为二。

  

他在难以忍受的疼痛里痉挛般地蜷缩起来,却又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。灵魂叫嚣着想要更多。想要被更多地被侵犯,更多地丧失控制权,更多地屈于人下。

  

仿佛唯有将自己全部交付,才能和他更亲密一点,再亲密一点。

  

“醒。”他听见陈楚生在他耳边轻轻说话,带着微微的喘息声,好听得让人战栗。“身材真好。”

  

苏醒笑着骂了一句,转头突然看见,陈楚生的脸,围绕着嘴红了一圈。他微微一怔,而后恍然,疯狂地大笑起来,笑得泪眼汪汪,笑得浑身发颤。“楚生,我可是亲了你一脸口红,今天也算做了一回女人。”

  

“你别做女人。”陈楚生说,“你做你自己就好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

4

  

昏暗的小酒馆里,装饰用的电炉火滋滋作响。酒保听得入神,似有动容。“那之后呢?”

  

轻轻叩击着杯壁,苏醒轻快地回答。“那之后,我们就一起做了一对烂人。”

  

“他没有分手,我也没有指望他会分手。”

  

“与七年的感情比起来,我们更像是一场萍水相逢的crush,一次所谓夏令营的吊桥效应。我想我们都在等,等这见不得光的瘾渐渐过去。然后我们可以回归到,你知道的,正途上来。我们可以心照不宣地三缄其口,还是做回普通朋友。”


    

今夜的听众已然入戏,喃喃地问。“为什么这么笃定他不会分手呢?他应该很爱你。”

  

“因为啊,”苏醒微微含笑,好似在耐心解答孩童天真的提问。“因为他也爱她呀。”

  

哪怕在陷得最深的时候,哪怕在唇齿交融、喘息交错的时刻,苏醒也庆幸自己始终清醒地知道,陈楚生也爱着另外一个人。

  

爱不脱胎于物质、肉体、欲望。爱来自陪伴,来自曾经的付出,时间会带来巨大的惯性,一旦分开那便是挖心剔骨,要把自己的一段人生彻底剥离。

  

爱与爱之间是不同的,是可以有偏心的,但是却无法放到天平上去较量,就像陈楚生可以为女友付出一切,或许也可以为苏醒付出一切,但却不可能为了他抛弃女友。

  

那一段实在很难描述的一年多的时间里,回想起来最令他怀念的还是,每一次大汗淋漓之后,他们静静相拥着的时刻。

  

有时候苏醒会很亢奋,笑出两个酒窝,兴致勃勃地仿佛毫不在意地问起白石洲的细节。

  

“那时候,你给她唱过遇见吗?”

  

“她喜欢吃蛋挞吗?你带过吗?”

  

“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啊?她唱歌好听吗?”

  

有时候苏醒无法抑制地低落,一声不吭,拉着陈楚生要在家里的各种地方做,一遍又一遍,累得脱力仍不肯停歇。

  

“醒……”

  

“楚生,我们怎么这么脏啊?”苏醒昂起头笑着说,止住那几欲落下的泪。

  

有时候,苏醒表现得一切正常,在做的间隙,仿佛他们是一对真正的兄弟,抱怨着公司不合理的安排,讨论着未来的破局之路,调侃着身边朋友的各种囧事。

  

但只有苏醒自己知道,他始终紧紧绷着一根弦。这瘾他戒不掉,但这弦也到了快要崩断的临界点。

  

有一天苏醒问陈楚生,“楚生,你说,我是不是抢了别人的东西?”

  

“你没有。”陈楚生抚摸他的头发,像安抚一个脆弱的孩童,又像留恋着一件珍宝。“是我要找到你的。”

  

  

但是那一天,苏醒找不到陈楚生了。

  

他茫然无措地站在晚会的后台,看着工作人员慌张地来来去去,人声嘈杂之间,不知道有多少个人过来问他又失望地离去。

  

所有人都觉得他会知道陈楚生的下落,所有人。可是他并不知道。

  

他只能想起上一次彩排见面,陈楚生并无任何反常。不,也并不是没有任何反常,当苏醒彩排完自己的节目走入换衣间的时候,落入了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。

  

“楚生……”苏醒没有想到陈楚生在自己节目彩排结束后还会留下来等他。他们俩在出租屋之外,一直是心照不宣地保持着合理的人设和关系。陈楚生从来不会留下来等他。

  

“我看了你的彩排,唱得真好。”陈楚生神色并无特别,但语气却格外温柔,在他那天神般的嗓音下格外蛊惑。“时间过得真快啊,我们已经出道一年多了。”

  

苏醒被逗笑,“怎么今天这么伤春悲秋?咱俩又不是汽水,还要记出厂日期吗?”

  

“醒,要开心一点。”陈楚生说,又犹豫着仿佛想要确认什么一样追问了一句,“你会开心一点的吧?”

  

“当然了,公司早点给我做个专辑让我赚赚钱我就开心了。”

  

当时他心情愉悦,只觉得陈楚生的没话找话,字字都是我想你。

  

直到跨年那一天,他才知道,原来陈楚生的话,句句都是告别。

  

  

接到陈楚生用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,已经是三天以后了。

  

这三天,陈楚生出走的新闻铺天盖地。

  

又是天娱震怒要追索巨额赔偿,又是昔日快男冠军回家向父母下跪求原谅,诸如此类,苏醒看得已经麻木。

  

接到电话的时候,苏醒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。他对着对方说的那一句“醒,是我”足足沉默了三十秒,然后才从恍惚中醒来。

  

“你去哪儿了?”苏醒听到自己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在问。

  

对面缄默了几秒,继而却答非所问,“醒,新的一年了,你许了什么愿望吗?”

  

苏醒握着手机,手指微微发颤,感到胸口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。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离陈楚生那么远,仿佛被彻底挤出了他的生活。他生生忍下了喷薄欲出的情绪,终于是冷静地开了口。

  

“楚生。”苏醒说,“我有女朋友了。”

  

他顿了顿,继续说。“放心,我的新年愿望,不会跟你有关。”

  

  

5

  

客人已经下肚了好几杯威士忌,酒保有些担忧地看着他。

  

“我并没有骗他。”苏醒在昏黄的灯光下突然显得神情疲惫。“我和一个喜欢我很久的女孩在一起了。”

  

“说起来卑劣,但我确实是为了忘记他。我需要一段正常的感情。”

  

“当然,那段感情到了最后,也不是太正常。但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。”

  

“那他有什么反应吗?”酒保神情专注,已然是一个忠实的听众了。

  

苏醒轻摇着酒杯,看着里面尚未溶解的冰块晃晃悠悠。“他祝福了我。”

  

“他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?”

  

“平静不平静不知道,但他接受了。”苏醒笑了。“若是你了解他,就会知道,他其实是一座冰山。不管有多少情绪,全都隐藏在水面之下。”

  

“那你们后来还联系吗?”

  

“联系少了,”苏醒说,垂下眼睛却又轻轻笑了起来。“但既然我说了是瘾,能轻易戒断又怎么能算瘾呢。”

  

  

他们还是断断续续地见面。像戒烟的人,三不五时地丧失自制力,然后再重走一遍痛苦戒断的路。

  

转折点出现在2014年。这一年,陈楚生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。

  

孩子是道真正意义上的分水岭。从此陈楚生的一部分人生,苏醒永远永远被隔绝在外。

  

“而这一部分,却比全部的爱情加在一起分量更重。”苏醒说,“如果你有过孩子的话。”

  

在参加完孩子满月酒后,在茫茫的夜色下他开着车无目的地绕着家转悠,唱了一遍又一遍的滑板鞋,终于还是下了决心。

  

这决心是痛,但痛得太久了也就麻木了,不过是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了。

  

毕竟那些藕断丝连的岁月,难道不也是疼痛难忍 满身伤口吗?

  

此后有好几年的时间,他们真的退回了普通朋友关系。可能连普通朋友都不如。

  

陈楚生再也联系不到苏醒。

  

不是说彻底断联了,不是说苏醒就不回复他消息或者拉黑他了,只是陈楚生的所有话语都跌入棉花一般的回复里再也激不起浪花,而所有邀约都被巧妙无声地回避。陈楚生要见他,只能在多人的聚会上,那样一年见个一次两次。

  

他们的生活像两条曾经交错的线,最终无可避免地渐行渐远。

  

  

6

  

“那是什么时候又开始的?”忠实的听众问。

  

“你怎么知道还有重新开始呢?”

  

“因为你今天一个人出现在这里。你显然是在等一个人。”


    

重新开始,真的是一场意外。

  

2019年的合唱300只是一个工作,他想过退圈,但最终没退。他也终于奉子成婚,生活进入某种稳态后,好像更能够坦然地对待彼此了。

  

那时候他以为,他们的一辈子就这样了。以为这就是我们曾说过的相互成全最好的结果。

  

可是谁能想到草蛇灰线伏笔千里,后来的蘑菇屋让他们翻红了。不只是翻红,还让他们此后,被迫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。

  

“有没有人能告诉你是因为爱,是因为爱……”

  

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苏醒总感觉,在蘑菇屋之后,陈楚生对待他的态度与以往很不同。

  

这个以往,不是他们那段混沌无天日的以往,而是这么多年井水不犯河水的以往。这些年里,虽然陈楚生仍然会联系他,想要约他喝酒,但都是清风明月般坦然的态度,从来没有越过界。

  

任谁看起来,他们都不过是惺惺相惜的对手,选秀史上最好的冠亚。

  

但在他们捆绑参与的这些节目和活动里,苏醒却觉察出了一些有些许逾越的偏爱。

  

可是陈楚生看起来还是那么坦荡啊。苏醒找不到理由拒绝,只能更多地找其他兄弟互动。但他能感觉到那目光始终跟随着他,柔和的,关切的,以及……依然是温暖的。

  

快发海边的夜晚,白茶之后,大家都醉醺醺的,导演组也陆续收拾下班了。苏醒和王铮亮站在海边,遥遥看着陈楚生仍然坐在遮阳伞下已然醉得厉害,而王栎鑫搭着他的肩膀似是安慰。

  

“生哥这些年酒量真是没有长进啊。”苏醒感叹。

  

王铮亮也颇为感慨,低低唱了句时间都去哪儿了,“海上花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,仿佛还在昨天。还记得那时候在悉尼,你和生哥老是丢下我溜出去,神神秘秘。”

  

苏醒心想,是啊,2008年初的悉尼之行真是一段很不错的时光。他们终于可以离现实远一点,再远一点,仿佛这样就可以问心无愧。

  

只可惜很快便跌回了现实。

  

“那时候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。”苏醒掩下心头的感慨,一如往常戏谑的口吻。

  

“是啊。”王铮亮推了推眼镜。“那时候大家以为未来一片坦途,谁知道后面一个个的经历那么多不顺利。尤其是你和生哥,遇到的都是什么破事……生哥分个手也能惹出这么大事端……”

  

他没能说完,因为下一秒肩膀就被紧紧拽住。

  

“你说什么?”苏醒问。他紧紧盯着王铮亮,在暗沉的夜色里,那一双眼睛映射着灯光,反而亮得吓人。

  

王铮亮被他看得毛骨悚然,有些莫名。“什么什么,不就是生哥芒果跨年那件事……”

  

他又一次被打断。这一次他甚至能听出苏醒声音里努力抑制的焦躁和不耐烦。“生哥分的什么手?”

  

“什么分的什么手,就是当时和女朋友分手了啊。”王铮亮更加莫名。“不然天娱为什么要搞什么前女友再相会的噱头呢?不过一年半载后人家又复合了倒是……Allen你到底怎么回事,就算生哥没跟你讲,新闻里也都报道了啊……”

  

“怎么没有人告诉我?”话一出口,苏醒就知道了答案。

  

那几年里,他从来不跟别人谈论陈楚生跨年这件事。兄弟们只当是他生气,毕竟当时作为生哥最好的朋友,苏醒也对他的决定一无所知,和所有人一样打不通他的电话。

  

他也从来不跟陈楚生谈论这件事——事实上,那几年见不得光的私会,他们从不谈论情爱以外的东西。他们只是在黑夜里假装一对爱侣,仿佛只要对现实谈得越少,故事情节就能越逼真,也越能欺骗自己。

  

至于新闻报道……他他妈从来没信过。毕竟新闻里还说快男冠军回家下跪求原谅呢。

  

等等……

  

不等王铮亮再说什么,苏醒丢下他快步走向陈楚生。陈楚生已经醉了,但苏醒一把把他拉了起来,吓了旁边的王栎鑫一跳。

  

“没事。我跟生哥说个事。”苏醒简单地说。他拽着陈楚生走到了临时搭建的厕所后面,这里没有人,也没有灯光,只有影影绰绰的月光,依稀能照亮对方的眼睛。

  

“陈楚生。”苏醒咬牙切齿。“你告诉我,2008年最后一天他妈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
  

可是陈楚生似乎是真的醉了。他用那样勾人魂魄的眼神看着苏醒,苏醒只觉得惊心动魄。

  

“你真的分手了?”苏醒追问。

  

然后他看见陈楚生缓缓地点了点头。他压下内心的怒火,耐着性子继续问。“那你不要告诉我,媒体说的都是真的,快男冠军真的回家下跪去了?”

  

片刻的沉默后,陈楚生慢慢笑了。他说得很慢,但每一句都像锤在苏醒心上。

  

“如果我说,是真的呢。”

  

“我赶回家,在爸妈面前跪了三天。我告诉他们,我对不起她,我也对不起他们。我说我可以没有家庭,可以没有孩子。”

  

“可是我真的遇到了一个我不想让他不快乐的人。”

  

“性别是错,相遇的时间也是错,但是我想一错到底了……”

  

苏醒感到所有血液都涌上心头,滚烫的翻涌的,向他袭来。他踉踉跄跄,到底还是紧紧抱住了眼前的人,然后眼前一片模糊。

  

“你他妈为什么不告诉我?你有那么多时机可以告诉我,为什么……”

  

“你说你找到了女朋友,我想你已经大步往明天去了,为何要强留你在这深渊。我看着你谈一段段正常的恋爱,我想你会比从前快乐一点。只是到头来……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自以为是了。”

  

苏醒说不出话来。这些年他快乐吗?应该大体还是快乐的吧。他终于是过上了正常的生活。他正常地生儿育女,养家糊口,做点音乐,搞点表达。他只是弄丢了年轻时候的一份爱,也不至于哭天抢地寻死觅活,所以他应该是比以前更快乐一点的吧。

  

可是他为什么还是这么痛。那些利刃剜心、问心有愧的夜晚,和那些靠故人入梦来熬过的夜晚,都同样的痛。在一起是痛,不在一起也是痛,他们之间,是无解的闭环。

  

“醒……”长久的沉默后,他听见陈楚生在他耳旁轻轻说,气息仿佛吻着他的耳廓。“那么我……实现你的新年愿望了吗?”

  

  

7

  

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,只有火炉滋滋的声响。精于调酒的男人仿佛刚从故事里惊醒,轻咳一声,很是郑重地品评了一句,“他是很爱你。”

  

“是啊。他果然是一座冰山,而我也无法窥见全貌。我用理性计算了我们的结局,却没有想到他愿意做到这个地步。”说到这里,苏醒突然自嘲哂笑,笑容有些凄哀。“他准备好了全部的勇气和退路,而我却辜负了他。”

  

“难得默契的是,我们居然都对身边的人坦白了。2010年他跟前女友也就是现在的妻子复合了,当时就已经告诉了她全部事情。他许诺给她一个美满的家庭,衣食无忧,有孩子,有不假他人之手照顾孩子的父亲,但年少时许诺过的爱情,却无法再给出承诺。爱情不是终点,陪伴才是归宿。”

  

“而我?我本就是没半点真心的烂人一个,游戏人生,奉子成婚,我对我太太并不隐瞒。”

  

“但是与你可能会猜想的不同,我们依然还是那见不得光的肮脏关系。”苏醒笑着,“我们身上有太多道德污点,经不起审视。虽然我们知道那也是迟早的事。”

  

“我们还是小心谨慎,不在明面上过多互动。”

  

不要劝我放下,说放下,明明你都知道那是难圆的谎话。

  

第一个听到这首歌demo的人是陈楚生。当时他们坐在苏醒工作室的地板上,陈楚生抚摸着苏醒的脖颈,像安抚一只小猫。小猫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。

  

“孩子睡了?”

  

“嗯。”

  

“她知道你来找我,没说什么?”

  

“嗯。”

  

“亮哥好像知道了。总感觉他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啊。”

  

“嗯。那对他们公开吗?”

  

“陈楚生你疯了吗?”

  

“醒,”陈楚生温柔地抚摸他的背。“这一辈子既然堂堂正正已经无望,为什么不能有一个自己的乌托邦呢?”

  

于是他们在这乌托邦里做了两只鸵鸟。

  

他们租了一个小房子。大部分时间,陈楚生给苏醒做饭。他很擅长做饭,细心,有耐心,什么菜看一遍菜谱就能模仿得八九不离十。

  

苏醒偶尔心血来潮会下厨做个番茄炒蛋。

  

“吃了我的菜,就是我的人了,你嫁给我吧。”

  

陈楚生总是笑着说好,怎么都好。

  

“我要你穿婚纱,带头纱,风风光光嫁给我。别让我第一没做成,一也没做成。”

  

“好。”陈楚生笑眯了眼,把他搂在怀里,吻他的额头、眼睛、鼻子、脸颊。然后一路向下。

  

兄弟们来家里吃饭,抱怨替他们遮掩的心累。

  

“什么公子于鑫、天亮醒来,你知道我们替你俩背了多少锅,挡了多少箭吗?”

  

“奖励你们多吃点Allen做的番茄炒蛋。”

  

苏醒先送走了其他人,王铮亮还在帮陈楚生收拾厨房,他经过的时候厨房门虚掩,听到王铮亮说。“Allen看着是比以前快乐一点。”

   

2024年,他们终于一起上了春晚。收工后,碎活的间隙去了一趟澳洲。

  

租了车,开到人烟荒凉的海滩,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手牵手。

  

苏醒在海滩上玩沙子,背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。已经将近四十岁的人,可是在陈楚生眼睛里倒映的,分明还是那个二十三岁的少年。

  

活该,当初不应该那样离开,让爱我的人,苦苦地等待。

  

“楚生,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。”

  

“我知道。但每一个你都是你。”

  

苏醒在沙滩上奔跑,沙子柔软,让他的姿态显出一丝滑稽,声音也染上了喘息。

  

“楚生,你知道我们之间是无解的吧?除非我跑得足够快,让时间倒流……回到2008年够吗?不,得回到2000年……哈哈不对,恐怕得回到1984年哦……”

  

陈楚生捉住他的手,一遍一遍吻他。“醒,现在的一切都刚刚好……醒,我们在一起就好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

从澳洲回来后40岁的生日,苏醒收到了一个小盒子。

  

打开来是一对戒指。

  

“好土。”苏醒看着这两只造型跟当年比赛时那对装饰戒指一模一样的戒指,笑出了眼泪。

  

模糊中似乎看到24岁那个少年,在将要跨年时偷偷许下新年愿望。

  

“我嫁给你好吗?”

  

  

8

  

“那后来是什么时候出事的呢?”擦拭酒杯的男人问,声音有些沙哑,又补充道,“我看你是一个人来的,又等了这么久还没有等到人。”

  

平静的生活一过数年。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,苏醒一觉醒来,看到手机上有几十个未接电话,微信上是三个红点点。

  

他点开微博,手机上自动登陆的是他的小小号,风平浪静,没有消息。但他点到热搜页,看到了一个血红色的爆字。

  

照片是昏暗的车库里,两个穿得严严实实、带着口罩鸭舌帽的身影,并肩走入了电梯间。

  

手背上的胎记暴露了他。

  

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,这都是一张很普通的照片。照片上的两个人一看就都是男性,且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。但这个热搜是,“苏醒 恋情”。

  

粉丝们在清洗广场,嘲笑娱记眼神不好。

  

但苏醒心下不安。犹豫再三,他还是打电话给刚结束音乐节的陈楚生。

  

“楚生,我觉得,他们是真的拍到什么了……”

  

停顿了几秒,苏醒继续说,“到现在都没有人联系我。我猜我们这次恐怕是躲不过了……”

  

第二波第三波的照片如期而至。不安的风吹起纱帘,因为遥远所以模糊的镜头里隐隐约约露出他们俩的脸。

  

“说来好笑。从前我们小心翼翼,在人前努力做一对好兄弟。退圈以后,被打码、被下架、销声匿迹,我们反而可以光明正大手牵手出门。”苏醒轻轻笑了。

  

在那场热烈的声讨过后,他们存在的痕迹被彻底抹去。就像透明人,再也激不起一点浪花。

  

但是没有隐形的,却是每天一开机就能收到的不堪入目的短信和响个不停的电话。

  

他们换了很多次电话,不过安静了一阵又开始了。循环往复。

  

终于有一天,苏醒忍不住说,“要不我们出国吧?”

  

悉尼存放着苏醒最为轻松的一段记忆。于是他们来到了悉尼。果然生活复归了平静。

  

直到有一天苏醒看到陈楚生一个人坐在露台上抚摸着吉他的琴弦。他没有在弹奏,他已经很久不弹吉他了。他只是坐在那里,瘦削好看的手指轻柔地拂过琴弦、琴身,一遍又一遍。就像他抚摸苏醒的脖颈一样温柔。

  

苏醒心想,他应该在舞台上发光,而不是和我一样发烂。可是我还有什么能够给他。

  

苏醒早已经把自己的灵魂给了陈楚生,早在那城堡呼啸而过的风洞穿心窝的那一天。现在能给出的,唯有一遍又一遍地用自己的身体来抚慰他。

  

后来陈楚生的失眠越来越严重,甚至到了要借助药物入眠的程度。他会在苏醒沉睡的半夜起来,补服药物来让自己能够有片刻的小憩。

  

有一天早上苏醒醒来,看到陈楚生仍然闭目躺在那儿,非常安静,格外轻松,眉目舒展开来,以至于眼角的细纹也消失不见。

  

这让苏醒想起了二十六岁的陈楚生,如果不是那巨大的惊恐和悲怆瞬间撕裂了他的话。

  

一天一夜的抢救保住了命,但彻夜不眠的苏醒得到的,却是一双陌生的迷茫的眼。


主治医生说,药物伤害了病人负责长期记忆的神经中枢。他建议居家康复,家属多向病人讲述过去的事情,有助于刺激大脑的自我修复,虽然病人第二天就可能忘记,但长此以往或能唤起记忆。

  

于是他们彻底定居在了澳洲,时间一过便是好多年。他们的好兄弟有机会会来看他们,和他们,准确地说是和苏醒,聊聊过去和现况。他们各自的孩子也都长大了,出国留学、成家立业了,也偶尔来探望他们。

  

“他最后想起来了吗?”

  

“没有。或者更准确地说,他从来没在第二天认出过我。”苏醒说。“很抱歉,这个故事的结局就是这样了。没有令人称奇的反转,也没有所谓的happy ending。我们走到这一步,不过是自己成瘾的报应罢了。我自己没有什么后悔的,我觉得我这一生能够实现一个愿望,也算足够美好了。我只是可惜,他本该永远闪闪发光,却是我两次把他拉入了深渊。”

  

苏醒站起身,柔和的灯光均匀地打在他脸上。


他是不年轻了,鬓角的霜,眼角的纹,语调再活泼也遮盖不住的疲惫。这些不仅是悠悠岁月写就的,想来那更是十年复一日照顾爱人、难以尽诉的辛苦和忧思所镌刻的。

  

唯见月寒日暖,来煎人寿。

  

吧台后的男人怔怔地看着他,早已泪流满面。

  

“楚生。”苏醒声音平静却温柔,笑容灿烂却哀凄。“你能抱抱我吗?”

  

  

9

  

小酒吧的灯火昏暗发黄,映得人影都影影绰绰。电子炉火滋滋作响,像母亲哄睡时温柔的摇篮曲。

  

吧台旁的一扇门吱呀打开,陈楚生独自走了出来。

  

光线未达的角落的卡座里,站起来一个身影。这个人戴着眼镜,发鬓已经发白。

  

“他睡了?”

  

“嗯。”

  

“还是每天都这样?”

  

“嗯。”

  

戴眼镜的男人哑然,而后是短暂的沉默。陈楚生在他的对面坐下,在口袋里摸索出一支烟和一个打火机,低头点燃了烟。“亮哥,谢谢你大老远过来看我们。”

  

王铮亮望着在点点缭绕的烟雾里咳嗽了几声的陈楚生,犹豫了片刻。“生哥,你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。”

  

“嗯,我知道。”陈楚生平静地说。烟雾绕着他修长的指尖若隐若现,他迷恋似的抬起手指去追随那烟雾,好似迎接着爱人的抚摸。“这么多年,戒了很多次,到底戒不掉了。”

  

“你也该照顾好自己。”王铮亮说,“不然Allen可怎么办呢。”

  

陈楚生沉默,点了点头。“放心。”

  

王铮亮只觉得他比以前更加缄默,更加惜字如金了。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,都在苏醒一人身上,而离了苏醒,就好像打定主意对这个世界不闻不问了。

  

王铮亮叹息一声,还是忍不住将在心里盘旋已久的话问出了口。“生哥,我一直想问你……你们重新在一起,是不是也有我当时给你发了那个视频的缘故?”

  

陈楚生抬起眼,那一瞬间似乎有些迷茫,而后才仿佛慢半拍地领悟到王铮亮在说什么。“哦,你说的是那个视频……亮哥,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,不是因为任何人。”


顿了顿,他继续说,“那个合唱300前排练的视频……若不是蘑菇屋那一天你分享给我,我确实不可能看到。我也就不会知道,那短短几分钟里,醒看了我那么那么多次。也就不会知道,他原来……那么不快乐。”

  

那么不快乐。

  

疼痛只是被埋在了心底最深处,但并不是不会再痛了。

  

生活只是被迫着展开新的篇章,但并不代表内心真的翻篇了。

  

他们只是长大了,成熟了,苍老了,学会了在与世道命途妥协的生活里活下去。


但既然是瘾,怎么会那么容易戒掉。


他们不过是可怜的瘾君子,已经上瘾了,着魔了,疯癫了,抛却了全部理性,放弃自己本应珍视的世俗幸福和安稳人生,不惜自毁也偏要不管不顾地爱一场。

  

毕竟,那是他的醒,那是他的生命之光。

  

“我以前就猜到了一些,虽然你们一直没有详细说过始末。”王铮亮望着陈楚生,觉得自己好似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、年少有为的身影,可是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,让他变成此时看上去如此平凡疲惫的模样。“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是这样……生哥,Allen还会好起来吗?”

  

陈楚生没有立刻回答。他的目光从指尖滑落,因为那烟雾已经渐渐散去了。

  

抚摸陈楚生吉他琴弦的,不是他自己,而是苏醒。

  

失眠的,辗转反侧的,要靠药物才能获得片刻安宁的,也是苏醒。

  

那天也只是个寻常的日子,陈楚生出门采购食材回来,却见露台的纱窗飘荡。

  

苏醒坐在窗沿,对着他笑。

  

他的笑容非常安静,格外轻松,眉目舒展开来,以至于眼角的细纹也消失不见。

  

这让陈楚生想起了二十三岁的苏醒,如果不是那巨大的惊恐和悲怆瞬间撕裂了他的话。

  

少年无声地笑,笑出了眼泪。他从楼上一跃而下,像一只自由的飞鸟。

  

低矮的景观林捡回了一条命。主治医生告诉陈楚生,病人很幸运,撞击没有对病人负责长期记忆的神经中枢造成不可逆的伤害,他会慢慢康复。

  

可是后来陈楚生发现,苏醒由于太过痛苦而让自己陷入了错乱的记忆里。

  

他总觉得是自己毁了陈楚生两次,忧思凝结,最终成了心魔,画地为牢。

  

在他无意识虚构的记忆里,是他害得陈楚生精神崩溃,以至于服药过量,险些丧命。是他差点害死了陈楚生。也是他应该十年如一日地照顾陈楚生。


苏醒把所有的罪孽,背负在了自己身上。

  

可是这段感情看似由苏醒做出所有进退的决策,陈楚生心知掌舵人其实是自己。


罪孽在他自己。

  

后来他们看了许多个心理医生,都只是建议居家康复,家属多陪着病人参演他的小剧场,有助于病人情绪的自我修复,虽然病人第二天就可能忘记,但长此以往或能重回正轨。

  

王铮亮看着陈楚生。柔和的灯光均匀地打在他脸上。


他是不年轻了,鬓角的霜,眼角的纹,再紧绷着精气神也遮盖不住的疲惫。这些不仅是悠悠岁月写就的,想来那更是十年复一日照顾爱人、难以尽诉的辛苦和忧思所镌刻的。

  

唯见月寒日暖,来煎人寿。

  

  

王铮亮走后,陈楚生关了门拉了闸,走进了里头的房间。

  

苏醒躺在被窝里,蜷缩着,像一只猫儿,睡梦中的面容又好似天真稚童,彻底舒展开来,无忧无虑。

  

陈楚生也躺进被窝里,从背后慢慢抱住苏醒。

  

怀里的人儿似有所感,喃喃着转过身,把自己缩进这个温暖的怀抱。

  

“楚生,楚生。”少年在睡梦中轻快地呢喃。“我嫁给你好吗?”

  

“好,好。”鬓角落霜的男人笑出了泪花,笑得皱皱巴巴。“我们在一起就好了。”

  

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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